第16节 (第1/2页)
这一回,沈今鸾再也克制不住。 死前死后诸般怨念痛楚有如滔天洪水涌上天灵,她掀起眼皮直直凝视着他,愤极反笑了一声: “顾将军不是想问,我是怎么死的吗?” 闻言,顾昔潮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凶戾之气,沉默之中,像是某种多年埋藏在深潭底下的困兽。 沈今鸾死死盯着他的眼,唇角噙着森森笑意,一字字地道, “我和周家娘子一样,也是病重之时,被人活活毒死的。” 第13章 冤魂 沈今鸾对死前的记忆其实已经是非常模糊。 或许是被困棺椁的时光仿佛太过漫长,她几乎是要淡忘了。可周家娘子如此相似的死因又惊醒了她刻意掩埋的记忆。 她想起,在她死前,收到了远在北疆的顾大将军差人送来的那一枝春山桃。 那段时日,皇城下了连日的大雪。她被元泓幽禁永乐宫,病重得下不了榻,孤身躺在昏暗的后殿里。 看到那一枝远道而来的桃花,她病恹恹的人难得精神一振,不知是因为这是她幼时最喜欢的春山桃,还是得知顾昔潮没死在北疆。 然而,随之而来的那一碗汤药,打碎了她的无限思量。 更不必说,她死后魂魄还困在棺中,长久地不得解脱。 一想起那种无比窒息的感受,她心中便涌起深深的惊恐与愤恨,一腔怨念冲上了脑门,纸皮“哗啦啦”地抖动。 然而,话一出口,她就后悔了。万一,她假托名讳的这个孟茹姑娘不是毒死的,已在义庄里被顾昔潮验过尸,那她岂不是全露馅了? 沈今鸾心虚地瞥过去。 余光里,顾昔潮的目光不见往日的锐利,甚至似乎有一些异样的呆滞。半张脸完全隐没在了暗处,像是困于一座深不见底的囚笼里。 方才有那么一瞬,她真想问一问他: 顾昔潮,你为何毒杀我? 为何毒杀她时,还要杀人诛心,送来那一枝她少时最喜爱的春山桃。 春山桃之寓意,天知地知,唯他二人知。 可沈今鸾到底忍住了。 顾昔潮要杀她,还需什么理由吗? 火折子的光微弱下去,隐约看到顾昔潮薄韧的唇微泛着暗青色,微微颤动。 似是想说什么,却又始终没有说出口。 少见顾昔潮如此吃瘪的样子,沈今鸾心头莫名舒畅,只想要将此事快速揭过,转而拂袖,问那碗中鬼魂: “是何人毒杀的你?” 周家娘子的魂魄却不答,只幽幽叹息。 不必猜,也知真凶是何人。 一听到鬼魂的那句话,周贞吓得屁滚尿流,只拼命往炕低下的缝隙里钻。 无论他如何藏身,这一声声幽怨的叹息,轻声细语却又振聋发聩地在他耳边想起,无孔不入。 这一句话仿佛将他带回了一月前,他亲手毒死结发妻子的那一日。 …… 今岁,北疆大雪,七昼夜方止。积雪平地深五尺,河道冰冻,粮运多阻,霜害麦稼,北疆三州十余郡县冻馁而死者日以百数。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日。天寒地冻,饿了数日的周贞顶着风雪要去地里挖点菜根,给一家老弱病小充饥。 磨磨蹭蹭一个时辰还未出门,等来了从未登门的宗族长老。 他们皮帽厚裘,亲自来他家中,将一锭金子塞入他手中,许诺事成之后会有更多。周贞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大颗金子,闪闪金光晃得他双眼迷离,心头震荡。 人一旦起了贪念,便如疯草般滋长。 那一日,他没去干活,在街巷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个时辰,回家时,他手里拎着一块甜糕,还有一包草药。 他亲手拾柴烧火,煮了那一碗汤药,呆愣愣地守了一个时辰,直到底下的火苗都熄灭了,汤都快烧光了,才记得端进去。 “药要是太苦,你吃点甜糕就着喝……”他已经许久没正眼瞧过久病憔悴的妻子,违心地哄着,将香腻腻的甜糕放在她身旁。 婆娘像是受宠若惊得落下泪来,又显得格外平静,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深褐色的汤药。 当夜,他没有再回屋里,在雪地搓着手,跺着脚,熬了一夜。 后半夜,实在冷得受不住了,他听到里头似乎没动静了,推门进去。 炕上女人一座山似的,僵硬得一动不动,像是没了气息。被窝缝里,露出一只干瘦的手,半耷拉地垂着。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,死死掐着掌心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颤,既是害怕,又是期待。 刚走到炕前,那只垂落的手忽然抬起,紧紧抓住了他的手,手筋根根分明。 他吓得差点尖叫起来,想要用力甩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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