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二)亡羊补牢 (第2/2页)
“哦。”敬亭愣愣点头,一刀斜落,只轻飘飘地刮去紫色的表皮。她又将洋葱翻回来,“这样不好切。” 小钟搁下手边的菜,饶有兴味地观察。 敬亭切到一半,忽然将刀放下,挤来水槽边。 “切到手了?”小钟问。 “不是。”敬亭手忙脚乱地脱手套,洗手,又揉发红湿润的眼睛,“这洋葱好辣,进眼睛了。” 小钟将剩下的洋葱切完。收在一起才发现,敬亭切的洋葱片全是均匀的薄扇形,她切的却是不均匀的条和块,差异显着。 想来是动作太快,被切的洋葱都没注意。小钟从来没有被辣到的体验。 另一边,敬亭也没闲着,四下翻找,忽然道:“家里的大蒜没了。以前那些发芽的被我丢掉了。” “我去买。”小钟火急火燎地换鞋出门。 她对自己说,有些菜不加蒜就没有灵魂。但当大蒜提在手里,小钟又觉只是找了个借口出来冷静,不忍看妈妈流泪的模样。她努力地想,还要买些什么?是不是还忘了什么?想不出来。沉重的毛躁感长久蒙在心头,像阴云密布的天空。 她想起敬亭不会做菜的缘故。 按理说在她那个年纪,农村出身的小孩很难不会做菜。在她们大人的观念里,生下来的小孩就是劳动力,理所当然要干粗活,要帮家里烧饭。敬亭呢?喜欢读书,家里的事不乐意做。敬亭的母亲也是个急性子,每次要敬亭做饭,就在旁边使劲催。敬亭本该遗传妈妈,做事快手快脚,但脾气上来也会拗,妈越催,她反而越抵触,做得越慢。妈总是急得越俎代庖,后来干脆不让敬亭做了,不过时不时地叨叨:女孩子家不会做饭,以后怎么嫁人?小时候的敬亭也够高瞻远瞩,做了一个颇有《世说新语》风范的回答:穷人家娶妇才娶煮饭婆,她不爱嫁。后来嫁入豪门,也算是一语成谶。 “这么快就买来了?” 小钟回到家。油烟机的运作的声响几乎盖过询问。敬亭的精神好了许多,语气也一切如常,恍若今日无事发生,不过寻常一日。 “小区门口新开了家杂货店,很近。” 敬亭盛出菜,理所当然地将灶台交给小钟。 “我以为你更喜欢在手机上买菜。”敬亭打开电饭煲,手指被蒸腾而上的水汽烫到。 小钟道:“手机上买需要凑单,不知不觉就买很多。但又没几餐在家吃。” “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。”敬亭道。 小钟心不在焉炒了两个菜,一荤一素。有点失败。炒肉太急,火候不到。蘑菇青菜味道可以,但卖相有点蔫。吃过他炒的饭,她好像有点嫌弃自己。但敬亭吃得很开心,都说不错,又问:“现在跟你同龄的小孩,都会做菜吗?” 小钟思索片刻,答:“大多不会吧。她们都很忙的,经常有这种那种比赛、补习班,哪有时间?” 敬亭的神色似有些惋惜,“你要是一直学画,到现在,是不是也算有一技之长了?” 有过蒋绪的事,小钟暂时不是很想聊画画,却问:“做饭不能算一技之长?” ——虽也不长,小钟短小。 敬亭的答案显而易见——当然不算。 她低着头,黯然问:“你也会给那个人做饭吗?” 小钟不知道,不作答。 敬亭以为她故意不说错的答案,内心却坚定,于是板起脸,家长问话模式虽迟但到,“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?” 这发问无端。小钟知道她们的关系在别人眼中莫名其妙,怎样相识却非秘密。 “他、他来我们高中以后。” “以前来家访,你们就在联手骗我?你觉得很有意思?” “不是的。那时……那时什么都没有。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瞒着你。” 小钟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,她开始习惯性地道歉。明知不被祝福,所以不愿说出口,不愿轻易惊扰他人,她并不觉得这样做错了。但是纸包不住火。被人知道她就错了。 错的是感情。 手机刚好有信息进来,屏幕亮起,是大钟: 「你的化妆品落在洗手台上了[图片]。」 是早上用过的气垫,用完就随手放在那,匆忙之中忘记了。 敬亭吃完了,正用餐巾纸擦嘴。眼神的意思是她知道小钟在跟谁聊,但她不喜欢那个人,不想再多说。小钟一眼一眼地偷觑,收拾碗筷心不在焉。 敬亭又看破了,淡淡道:“就这么先放着吧。我补会觉,碗下午睡醒了会洗。不能总是让你干家务。” 不是错觉。小钟以为昨夜的事伤害了妈妈,想要弥补挽回。男人的介入却也教敬亭深感危机,她怕因此失去小钟,反而对她更好了。但是刻意而为的亲近就像努力吹大的泡沫,承受过多,碎起来也非一般狼狈。 落下的粉饼怎么办?今天再去见他一面,还是等去学校? 她仿佛站在迷雾缭绕的十字路口,什么都看不见,却不得不选出一条路。有时又不免沮丧地想,选什么都一样。 雾的深处是风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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